第 6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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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5 章
神界與生靈界相隔甚遠，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這距離終有一日會變得難以逾越。
但也只是對於那些生靈，而不是天神。
神羲從廢墟離開，在無垠虛空中回望，看到神界黑色的邊沿輪廓時，想起了百年前的自己，毫無力量的凡人歲穗獨自坐在那裏，無助而仿徨地面對著全然陌生的四方天地。
地界之外太像深淵，會將人吞得屍骨無存，所以她沒敢跨出去，否則說不定能直接回到神山，神羲平靜地想著。
可即便回到神山，她也沒辦法降世。
或許是她確實還不到降世的時機，或許是天道並不喜歡自己的權柄旁落，又或許是......他們仍不願意相信她。
姑且認為三者兼有。
但不論如何，天道真的快消散了，所以不得不讓她回來，盡管看起來不怎麽情願。
凡人不會想到自己會去神界，更不會想到要攀上那座威嚴的神山。
天道便是要冷眼旁觀，看她何時才會醒悟，才敢直面沈重的無上神力和滔天的肅殺氣息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神羲確實取代了天道。
但她並非天道。
不是那種，匯集了萬千意念的東西，她只是她自己。
神羲收回了視線，去往仙界。
此時的仙界籠罩在一片稀薄的晨輝之中，濃雲叆叇，淺金色的日光偶爾從縫隙裏鉆出，毫無溫度地投落在白凈的屋瓦磚石之上，更添幾分慘淡冰冷。
自天音震怒，切斷仙界和人間的通道後，仙界便一日不如一日，即便後來炎陽又將通道重新搭建，也依然像走了什麽衰運一樣，難以恢覆榮光。
北鬥尤其門庭冷落，直到前幾年北鬥帝君重開太微宮，才稍微好些。
神羲跟隨著感知現身時，恰好在仙都宮外。
高處的祈天臺莊嚴如故，聖潔的彩帶迎風飄揚，鐫刻著祈求神明寬恕的靈文，她隨意掃過一眼，逆著人流向後走去。
長長的宮墻深處，是一片水平如鏡的仙地湖泊，天光照耀下，湖水清而透明，又深不見底，往下望去只能看到極致的空，無形無影，這是整個仙界的中心。
神羲步伐輕緩，卻在轉瞬之間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中。
跟著趕來的風俞挑了挑眉，走近後在原地站了一會，發現果然和預料的一樣，覺察不到絲毫異樣，讓他不由生出了極大的興趣。
萬物在神羲踏入之時驟然變換，宮殿、雲彩、生靈，都被無邊無際的白茫取代，只有那片闃然寂靜的湖泊，漣漪微泛，閃爍著朦朧而幽微的光澤。
神羲面容平淡地站在湖邊，起伏的湖水無聲淌過垂落的裙擺，引動點綴其上的鎏金古紋明明滅滅，須臾之後，整片湖面都隨之蕩漾起來。
龐大的神力在半空中盤旋，似一輪巨大的漩渦，長長的旋臂貫穿天地，從中汲取一縷縷常人難以窺見的混沌之氣。
湖面掀起狂濤。
神羲垂著眼眸，衣袍鎏金紋路盡數點亮，血脈神力翻湧讓她不適，所以不由地將思緒發散，去想長昀此時在做什麽。
她見了許多人，也即將再見許多人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見到他。
她不太願意用神力去揣測他，這反而會讓重逢失去意義，她知道的已經夠多了，卻仍想對他保持好奇心。
漫長的時間過後，漩渦凝聚成一道璀璨碩大的光柱。
幾乎被抽空了大半神力的神羲有些疲憊地坐在湖邊的石塊上，混著碎冰的波濤拍打發出“嘩嘩”的聲響，她擡手，流瀉靈光的指尖在空中輕輕點落。
剎那間，光柱轟鳴著楔進湖面，攜帶的神力仿佛能將躁動的萬物鎮壓，連洶湧澎湃的巨浪也一並止息，轉眼又恢覆成先前平靜的模樣。
神羲凝望了一會湖面，不見任何變故之後，才按了按額心，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首，心念一動，便在虛無之處劃開一道入口，將外邊抓耳撓腮許久的人放了進來。
風俞猝不及防落地，堪堪維持住踉蹌的身形，轉頭發現果然已看不見仙界。
此處空間看似平靜，卻充滿了肅殺之氣，驟然進入時連神魂都被逼得微微震蕩，他蹙眉望向坐在湖邊，若無其事的女子，深吸口氣，迎著她好整以暇的目光，緩緩走去。
神羲尚未恢覆，有些懶得動，不偏不倚地看著風俞時面容顯得平和，心裏卻不由笑了下，為他在神界一句話也不說，眼下又偷偷追著她跑來仙界。
“這是什麽地方？”
“你在這做什麽？”
“我怎麽進不來？”
風俞滿是探究地環顧著一望無盡的水面，然後幾乎毫無所獲地收回視線，低頭皺眉盯著近在眼前的女子。
神羲卻沒回答，只是一眨不眨地擡著眼眸，瞳色似琉璃般純粹不帶雜念，讓人看不透她的想法。
風俞與她對視了沒一會，就忍不住挪開目光，敗下陣來，好聲好氣地喚了句：“神羲。”
“沒大沒小。”
神羲狀似不悅的目光輕輕朝他一點，片刻後，慢吞吞從袖中掏出一把模樣熟悉的折扇，朝他遞去。
在神界清醒過來後，她便將折扇召喚回來，又重新煉制了一段時日，竹木扇骨換成了更適合風俞的紫玉扇骨，其中同樣有鎏金紋路若隱若現。
“物歸原主。”她語調閑閑地說道。
風俞垂落的視線在那柄折扇上頓了頓，長指一勾，似要接過，神羲也是這麽想的，可他卻忽然越過折扇，轉而握住了她的手，觸感溫涼，有緩慢收緊的意思，令她本已垂下的雙眸又意外地擡起朝他看去。
折扇橫抵在二人之間，無聲控制著他們的距離。
“我可不是它的原主。”
風俞輕輕地眨了下眼，心跳聲一下一下急促地從胸腔傳入耳膜，訴說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積攢了十萬年的想念。
但也僅此而已，他並不敢再進一步了。
神羲楞怔了一瞬，恍惚記起風俞幼時拉著她的手，怎麽都不肯松開的樣子，於是眉目之中帶了幾分自然而然的笑意：“你這是，找我討說法來了？”
風俞想說不是，但他游刃有餘的對象好像從來都不包括她。
所以只是沈默地看著她抽回了手，再將折扇塞給他，不甚在意地起身，擦肩而過時氣息熟悉而遙遠，像夢一樣。
他猝然回頭，攥緊折扇，望著那道真實地映在眼中的身影，許久後，才低沈地開口：“沒有月神，因為一直都是你，對嗎？”
神羲無動於衷地望著水面，淡聲答道：“或許吧。”
“那方才為什麽不承認？”
風俞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，不由皺起了眉，某些討厭的思緒橫在腦海裏，讓他語調莫名艱澀，“因為昱？”
“你怎麽會這麽想？”
神羲臉色覆雜地瞥了他一眼。
風俞卻不禁心中一松，垂落的兩指虛虛摩挲了下扇柄，有意無意地撇開視線，不無肯定地說著：“十萬年前，他害得你隕落了。”
神羲都不用去看他，就知道這人心裏在想什麽。
“你少來詐我。”
這種“陰謀詭計”，隕落前那三萬年裏，神羲已領教了太多。
想捉弄炎陽，所以故意在對練時被炎陽打傷，然後被人瞻前馬後、言聽計從地伺候了大半年。
覬覦她的神殿，於是偷偷把自己的神殿搞塌，抱著被子可憐巴巴地賴在她身邊不走，終於如願以償地住了進來。
看不慣昱，正好天音還不太會熟練地運用水神之力，便將一無所知的天音帶到昱辛辛苦苦種了好幾年的花圃前，最後淹死了半畝，被昱追著打了一個月。
忽然閃過的記憶讓神羲沈默下來，而風俞已不知不覺站到她身邊，清澈的水波無聲無息地蕩漾在他們腳下。
“昱沒有害我隕落。”
她嗓音平淡，看了神情晦暗的風俞一眼，“神滅，而萬物生，太初不是都跟你說了？”
百年前和他對話的原來是神祖太初，可此時的風俞卻無心理會，只執拗地搖著頭：“不可能，那時一定發生了什麽。”
神羲微笑了一下，不疾不徐地開口：“天道已散，你若想知道，大可以用因果之力去看。”
風俞幽怨地轉過眼眸，低聲控訴：“我看不到。”
“那是你還不夠強，等哪天你強過了我，就能看到了。”神羲波瀾不驚地回了句。
這便是不想告訴他的意思，風俞不死心地盯著身旁的女子，想著新的陰謀詭計，可她忽然冷淡地轉過身，不再看他一眼。
“說起來，十萬年不見，你的神力似乎並沒有太大長進......讓我很是失望呢。”
看似輕飄飄的話卻讓風俞心中一凜，腦海裏某些痛苦的記憶令他毫不猶豫便追了上去，他不是很想被獨自留在這片古怪的空間裏，可那道纖細的身影卻離他越來越遠。
“這是裏世界，至於為什麽進不來，你該問問你自己。”
將要離開時，神羲終於慢悠悠地回了下頭，漆黑清澈的眼眸裏帶著幾分審視，嗓音卻無情，“然後再想想怎麽從這裏出去。”
風俞：“......”
他從沒像此刻一樣確定她就是月。
*
“魔族暴虐嗜殺，汙穢至極，生來便不容於世間！”
神羲剛出來，便有這麽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在她耳邊炸響，緊接著是底下零零散散的附和聲——
“該誅！”
“該殺！”
“天理不容！”
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看，到底是誰在背著她給這片天地定下新的規矩。
不遠處的白玉壇邊緣，主持的仙官臉色滿意地掃視著一眾年輕熱血的仙族子弟，今日的仙壇，來的人格外多，圍繞著的數層環形石臺座無虛席。
可這樣群情激奮的場面，似乎並沒有落進端坐高處的鶴發老者眼裏，那張遲暮的臉上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痕跡。
真是個不顯山露水的老狐貍。
仙官心中腹誹，卻還是湊上前彎著腰討好道：“帝君莫憂，魔族那般可恨，仙界定會為帝姬討個公道！”
北鬥帝君這才撩了撩松散的眼皮，語調沙啞沈悶，像風吹日曬的破木窗吱呀吱呀：“此乃本君的家事，與仙界無關。”
“北鬥謹遵水神之命，不想，也不會再出兵剿魔。”
這話讓仙官眼神一楞，心道帝君您老人家今日好不容易出山，竟是來仙壇維護和平，勸兩族握手言和的？
他不怎麽信。
太微宮雖不問政事已久，北鬥那群仙君卻沒閑著，每次出兵魔地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，還是其中打得最狠的，問就是私人恩怨，且積怨已久。
也不知真的假的。
但仙官還沒傻到頂撞帝君，只是連連點頭，順勢奉承道：“帝君寬仁！”
“可那魔族屢屢挑釁仙兵，肆意屠戮仙族，此等惡行，已然令眾仙忍無可忍。”
而今之所以開設仙壇，便是為了讓這群初出茅廬的仙族子弟知曉魔族是多麽可恨的存在，仙官話鋒一轉，厲聲控訴道——
“難道我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同族無辜喪命，淪為魔族刀下的冤魂，永生永世無法超脫嗎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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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也只是對於那些生靈，而不是天神。
神羲從廢墟離開，在無垠虛空中回望，看到神界黑色的邊沿輪廓時，想起了百年前的自己，毫無力量的凡人歲穗獨自坐在那裏，無助而仿徨地面對著全然陌生的四方天地。
地界之外太像深淵，會將人吞得屍骨無存，所以她沒敢跨出去，否則說不定能直接回到神山，神羲平靜地想著。
可即便回到神山，她也沒辦法降世。
或許是她確實還不到降世的時機，或許是天道並不喜歡自己的權柄旁落，又或許是......他們仍不願意相信她。
姑且認為三者兼有。
但不論如何，天道真的快消散了，所以不得不讓她回來，盡管看起來不怎麽情願。
凡人不會想到自己會去神界，更不會想到要攀上那座威嚴的神山。
天道便是要冷眼旁觀，看她何時才會醒悟，才敢直面沈重的無上神力和滔天的肅殺氣息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神羲確實取代了天道。
但她並非天道。
不是那種，匯集了萬千意念的東西，她只是她自己。
神羲收回了視線，去往仙界。
此時的仙界籠罩在一片稀薄的晨輝之中，濃雲叆叇，淺金色的日光偶爾從縫隙裏鉆出，毫無溫度地投落在白凈的屋瓦磚石之上，更添幾分慘淡冰冷。
自天音震怒，切斷仙界和人間的通道後，仙界便一日不如一日，即便後來炎陽又將通道重新搭建，也依然像走了什麽衰運一樣，難以恢覆榮光。
北鬥尤其門庭冷落，直到前幾年北鬥帝君重開太微宮，才稍微好些。
神羲跟隨著感知現身時，恰好在仙都宮外。
高處的祈天臺莊嚴如故，聖潔的彩帶迎風飄揚，鐫刻著祈求神明寬恕的靈文，她隨意掃過一眼，逆著人流向後走去。
長長的宮墻深處，是一片水平如鏡的仙地湖泊，天光照耀下，湖水清而透明，又深不見底，往下望去只能看到極致的空，無形無影，這是整個仙界的中心。
神羲步伐輕緩，卻在轉瞬之間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中。
跟著趕來的風俞挑了挑眉，走近後在原地站了一會，發現果然和預料的一樣，覺察不到絲毫異樣，讓他不由生出了極大的興趣。
萬物在神羲踏入之時驟然變換，宮殿、雲彩、生靈，都被無邊無際的白茫取代，只有那片闃然寂靜的湖泊，漣漪微泛，閃爍著朦朧而幽微的光澤。
神羲面容平淡地站在湖邊，起伏的湖水無聲淌過垂落的裙擺，引動點綴其上的鎏金古紋明明滅滅，須臾之後，整片湖面都隨之蕩漾起來。
龐大的神力在半空中盤旋，似一輪巨大的漩渦，長長的旋臂貫穿天地，從中汲取一縷縷常人難以窺見的混沌之氣。
湖面掀起狂濤。
神羲垂著眼眸，衣袍鎏金紋路盡數點亮，血脈神力翻湧讓她不適，所以不由地將思緒發散，去想長昀此時在做什麽。
她見了許多人，也即將再見許多人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見到他。
她不太願意用神力去揣測他，這反而會讓重逢失去意義，她知道的已經夠多了，卻仍想對他保持好奇心。
漫長的時間過後，漩渦凝聚成一道璀璨碩大的光柱。
幾乎被抽空了大半神力的神羲有些疲憊地坐在湖邊的石塊上，混著碎冰的波濤拍打發出“嘩嘩”的聲響，她擡手，流瀉靈光的指尖在空中輕輕點落。
剎那間，光柱轟鳴著楔進湖面，攜帶的神力仿佛能將躁動的萬物鎮壓，連洶湧澎湃的巨浪也一並止息，轉眼又恢覆成先前平靜的模樣。
神羲凝望了一會湖面，不見任何變故之後，才按了按額心，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首，心念一動，便在虛無之處劃開一道入口，將外邊抓耳撓腮許久的人放了進來。
風俞猝不及防落地，堪堪維持住踉蹌的身形，轉頭發現果然已看不見仙界。
此處空間看似平靜，卻充滿了肅殺之氣，驟然進入時連神魂都被逼得微微震蕩，他蹙眉望向坐在湖邊，若無其事的女子，深吸口氣，迎著她好整以暇的目光，緩緩走去。
神羲尚未恢覆，有些懶得動，不偏不倚地看著風俞時面容顯得平和，心裏卻不由笑了下，為他在神界一句話也不說，眼下又偷偷追著她跑來仙界。
“這是什麽地方？”
“你在這做什麽？”
“我怎麽進不來？”
風俞滿是探究地環顧著一望無盡的水面，然後幾乎毫無所獲地收回視線，低頭皺眉盯著近在眼前的女子。
神羲卻沒回答，只是一眨不眨地擡著眼眸，瞳色似琉璃般純粹不帶雜念，讓人看不透她的想法。
風俞與她對視了沒一會，就忍不住挪開目光，敗下陣來，好聲好氣地喚了句：“神羲。”
“沒大沒小。”
神羲狀似不悅的目光輕輕朝他一點，片刻後，慢吞吞從袖中掏出一把模樣熟悉的折扇，朝他遞去。
在神界清醒過來後，她便將折扇召喚回來，又重新煉制了一段時日，竹木扇骨換成了更適合風俞的紫玉扇骨，其中同樣有鎏金紋路若隱若現。
“物歸原主。”她語調閑閑地說道。
風俞垂落的視線在那柄折扇上頓了頓，長指一勾，似要接過，神羲也是這麽想的，可他卻忽然越過折扇，轉而握住了她的手，觸感溫涼，有緩慢收緊的意思，令她本已垂下的雙眸又意外地擡起朝他看去。
折扇橫抵在二人之間，無聲控制著他們的距離。
“我可不是它的原主。”
風俞輕輕地眨了下眼，心跳聲一下一下急促地從胸腔傳入耳膜，訴說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積攢了十萬年的想念。
但也僅此而已，他並不敢再進一步了。
神羲楞怔了一瞬，恍惚記起風俞幼時拉著她的手，怎麽都不肯松開的樣子，於是眉目之中帶了幾分自然而然的笑意：“你這是，找我討說法來了？”
風俞想說不是，但他游刃有餘的對象好像從來都不包括她。
所以只是沈默地看著她抽回了手，再將折扇塞給他，不甚在意地起身，擦肩而過時氣息熟悉而遙遠，像夢一樣。
他猝然回頭，攥緊折扇，望著那道真實地映在眼中的身影，許久後，才低沈地開口：“沒有月神，因為一直都是你，對嗎？”
神羲無動於衷地望著水面，淡聲答道：“或許吧。”
“那方才為什麽不承認？”
風俞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，不由皺起了眉，某些討厭的思緒橫在腦海裏，讓他語調莫名艱澀，“因為昱？”
“你怎麽會這麽想？”
神羲臉色覆雜地瞥了他一眼。
風俞卻不禁心中一松，垂落的兩指虛虛摩挲了下扇柄，有意無意地撇開視線，不無肯定地說著：“十萬年前，他害得你隕落了。”
神羲都不用去看他，就知道這人心裏在想什麽。
“你少來詐我。”
這種“陰謀詭計”，隕落前那三萬年裏，神羲已領教了太多。
想捉弄炎陽，所以故意在對練時被炎陽打傷，然後被人瞻前馬後、言聽計從地伺候了大半年。
覬覦她的神殿，於是偷偷把自己的神殿搞塌，抱著被子可憐巴巴地賴在她身邊不走，終於如願以償地住了進來。
看不慣昱，正好天音還不太會熟練地運用水神之力，便將一無所知的天音帶到昱辛辛苦苦種了好幾年的花圃前，最後淹死了半畝，被昱追著打了一個月。
忽然閃過的記憶讓神羲沈默下來，而風俞已不知不覺站到她身邊，清澈的水波無聲無息地蕩漾在他們腳下。
“昱沒有害我隕落。”
她嗓音平淡，看了神情晦暗的風俞一眼，“神滅，而萬物生，太初不是都跟你說了？”
百年前和他對話的原來是神祖太初，可此時的風俞卻無心理會，只執拗地搖著頭：“不可能，那時一定發生了什麽。”
神羲微笑了一下，不疾不徐地開口：“天道已散，你若想知道，大可以用因果之力去看。”
風俞幽怨地轉過眼眸，低聲控訴：“我看不到。”
“那是你還不夠強，等哪天你強過了我，就能看到了。”神羲波瀾不驚地回了句。
這便是不想告訴他的意思，風俞不死心地盯著身旁的女子，想著新的陰謀詭計，可她忽然冷淡地轉過身，不再看他一眼。
“說起來，十萬年不見，你的神力似乎並沒有太大長進......讓我很是失望呢。”
看似輕飄飄的話卻讓風俞心中一凜，腦海裏某些痛苦的記憶令他毫不猶豫便追了上去，他不是很想被獨自留在這片古怪的空間裏，可那道纖細的身影卻離他越來越遠。
“這是裏世界，至於為什麽進不來，你該問問你自己。”
將要離開時，神羲終於慢悠悠地回了下頭，漆黑清澈的眼眸裏帶著幾分審視，嗓音卻無情，“然後再想想怎麽從這裏出去。”
風俞：“......”
他從沒像此刻一樣確定她就是月。
*
“魔族暴虐嗜殺，汙穢至極，生來便不容於世間！”
神羲剛出來，便有這麽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在她耳邊炸響，緊接著是底下零零散散的附和聲——
“該誅！”
“該殺！”
“天理不容！”
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看，到底是誰在背著她給這片天地定下新的規矩。
不遠處的白玉壇邊緣，主持的仙官臉色滿意地掃視著一眾年輕熱血的仙族子弟，今日的仙壇，來的人格外多，圍繞著的數層環形石臺座無虛席。
可這樣群情激奮的場面，似乎並沒有落進端坐高處的鶴發老者眼裏，那張遲暮的臉上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痕跡。
真是個不顯山露水的老狐貍。
仙官心中腹誹，卻還是湊上前彎著腰討好道：“帝君莫憂，魔族那般可恨，仙界定會為帝姬討個公道！”
北鬥帝君這才撩了撩松散的眼皮，語調沙啞沈悶，像風吹日曬的破木窗吱呀吱呀：“此乃本君的家事，與仙界無關。”
“北鬥謹遵水神之命，不想，也不會再出兵剿魔。”
這話讓仙官眼神一楞，心道帝君您老人家今日好不容易出山，竟是來仙壇維護和平，勸兩族握手言和的？
他不怎麽信。
太微宮雖不問政事已久，北鬥那群仙君卻沒閑著，每次出兵魔地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，還是其中打得最狠的，問就是私人恩怨，且積怨已久。
也不知真的假的。
但仙官還沒傻到頂撞帝君，只是連連點頭，順勢奉承道：“帝君寬仁！”
“可那魔族屢屢挑釁仙兵，肆意屠戮仙族，此等惡行，已然令眾仙忍無可忍。”
而今之所以開設仙壇，便是為了讓這群初出茅廬的仙族子弟知曉魔族是多麽可恨的存在，仙官話鋒一轉，厲聲控訴道——
“難道我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同族無辜喪命，淪為魔族刀下的冤魂，永生永世無法超脫嗎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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